第三百九十一章 斌斌的設想

做生意真得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才行，70多萬的貨款積壓，估計連大伯王獻忠都不敢這麼玩兒。高原索性也想開了，愛咋咋地吧，這錢反正早晚都得回來。如果六月份再不回款，他就先動用市場的錢。

可偏偏張傳喜，還要再給高原補上一刀：「獻忠運輸公司的錢，按日期來說也該給了，這個事情你看……」

「大伯那便催賬了沒有？」高原強迫自己冷靜地問。

「沒催，只說方便的時候給就行。」張傳喜戰戰兢兢，廠里有多少錢他清楚，光四月份廠里開支加員工工資，就20多萬，如果把運費結了，那就沖著30萬奔了。高原滿共就從市場調來50萬應急，這運費再一結算，月底就該捉襟見肘了。

高原微皺著眉想了一下說：「先把運費結了吧，大伯那便也不寬裕。月底錢不夠的話，我再從市場那邊給挪點兒。」

說完高原就出了廠子，強大的資金壓力已經讓他有些坐不住了！還是出來透透氣好，望一望遠處的田野，嗅一嗅泥土的芬芳。啥也不要想，單純的放空一下自己，心情這才慢慢舒暢了起來。

他沿著水泥路一直往北走，抬頭間卻在坡上看到了王偉和斌斌父子倆。高原朝坡上喊道：「休假了不去逛逛縣城，帶著斌斌相一門親事，你倆跑土坡上幹嘛？」

斌斌就一個勁兒朝高原招手說：「哥，你廠里不忙啊？」

高原朝土坡邊走邊說：「再忙腦子就不轉了，跑出來透透氣。」

高原沿著土坡向上爬，到了頂上之後，才看到斌斌手裡夾了個畫板。開始斌斌還不好意思給高原看，倒是王偉扔掉煙頭，把畫板拽過來說：「咱們去年在土坡頂上議事，不還提起種花的事嗎？我和斌斌閑著沒事，這孩子會畫畫，而且之前還是園林專業的……」

不等王偉說完，高原就看著畫紙吃驚道：「斌斌，這是你畫的啊，是咱高王莊的土坡？」

「嗯，土坡的土質，適合種薰衣草一類的植物。雖然不是花兒，但長起來很漂亮。如果漫山遍野地種上這種草，再點綴上一些花兒，我覺得肯定特別好看。」斌斌靦腆地指著畫板道。

「挺好的，比我想像中的還好。要是種這麼多花兒的話，得花多少錢？」提完錢高原就後悔了，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錢。

「以後再說吧，現在石材廠一開，連市場那邊的資金都不寬裕了。我先寫寫畫畫，好好修改修改。等哪天咱賬上真富餘了，再操辦這個事情也不晚。」斌斌很懂事地為高原考慮說。

這話卻讓高原心裡酸酸的，斌斌設計的挺好，那漫山遍野漂亮的顏色，那坡上的石板小路，還有那坡頂帶著風車的小木屋。

其實每個人對自己的家鄉，都有著一種浪漫色彩的幻想，可若要實現這種想法，就必須要有錢才行。他支持斌斌的設計，甚至想到以後，唐佩來村裡的時候，第一眼先看到這麼漂亮的風景，那得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啊？！

「等著，哥給你掙錢！你好好畫、好好設計，你們幻想中的高王莊什麼樣，往後咱們就讓它變成什麼樣！這個世上最珍貴的就是幻想，咱不能丟。」高原一屁股坐在土坡上，他在歡喜的同時，卻又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。

他曾躊躇滿志地歸鄉，想在兩年之內，把家鄉改造成另一番樣子。可眼看著一年都要過去了，家鄉還是這個鬼樣子！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，低估了前路的艱辛，苦和累他不怕，可每次自己拼盡全力，卻只能讓家鄉往前邁那麼一小步。

所以他很著急，但「著急」在現實的生活中，又毫無用處！時代還是這個時代，家鄉還是這個家鄉，它們一直都在按自己的方式運轉著，高原拼盡全力，似乎也只能讓這座龐大的機器，緩緩挪動一下而已。

「哥，你想什麼呢？」斌斌轉頭看著高原問。

「我也在幻想，幻想咱們村莊的未來。可越是對實際問題接觸越深，我發現這幻想的能力就越在減弱。我有時候都不敢想，因為一想就要花錢，花錢就得先掙錢，可錢真不好掙！斌斌，哥說這些話是不是顯得俗氣了？」高原苦著臉笑道。

「怎麼可能？在咱們村裡，不管你往哪兒一站，你就是周圍人的主心骨。大家現在都說你有本事呢，我爸晚上吃飯，還得扯上你幾句，拿我跟你比呢！」斌斌對高原是絕對的欽佩，因為他改變了斌斌的命運。

高原倒是直接懟了王偉一拳說：「叔，現在可不許罵斌斌龜兒子了！端吉叔可一直誇他呢，管了半年的賬，一分錢都沒錯過，這一般人可干不來！」

王偉就捏著蒜頭鼻笑道：「有你護著他，我哪兒還敢罵？其實吧…其實……」

王偉張了張嘴，那臉上的喜悅，突然摻進了一絲傷感，他深深吸了口氣說：「其實斌斌一直都挺好的，主要是這孩子的心善。我一直都知道，都知道的！就是我太望子成龍了，小時候對斌斌管得太嚴，哪次考試名次下降了，我還要打他，嚇得斌斌都不敢回家……」

「小原啊，叔這一代人文化程度不高，說實在點兒就是素質低，也沒什麼見識。現在看著斌斌跟著你做事，越干越有模樣、越干越有信心，好多時候我也在反思，是不是我的教育方法真的錯了？是不是我耽誤了斌斌的童年和青春？」

王偉叔這樣一說，斌斌的眼睛都泛紅了。其實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正在改善，不然這麼嚴厲的父親，又怎會摟著斌斌的肩膀，來這土坡上散步？

他們那個年代的父親，是極少表露自己情感的，而且死不認錯。今天王偉叔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，而且還是當著斌斌的面兒說，就足以證明很多事情了。

「當父母的也不容易，斌斌好歹還有父親管著，我小時候卻還得照顧父親呢！歸根結底還是窮，這人一窮吧，不僅見識少，而且火氣還大，這也是咱們高王莊的局限性造成的。」

高原嘆了口氣，抬手指著坡下說：「世世代代，村民就被困在這葫蘆陣里，南看是山、北看是山，前胸後背都被堵著，誰還能有個好脾氣？某天，當咱們把南面的山通開了，外面新鮮的空氣就吹進來了！等有了錢，咱們把學校也弄好點兒，請高素質的老師來教學，孩子們也說普通話，也學洋文，從小就學。一代又一代，終究會越來越好的。」